Wednesday, December 11, 2013

月亮上的兔子( There’s a Rabbit in the Moon)”觀後感

美國綠山偶戲節 2008.09.21


Brattleboro--- 位於距紐約五個小時車程、康乃狄克州與佛蒙特州交界處,一個山明水秀,鳥語花香的可愛小鎮,一個在今年(2008)九月中由沙漏偶劇團舉辦的綠山偶戲節,集結了當地附近大大小小的居民及偶戲藝術家,加上少數幾個從外地來共襄盛舉的偶戲圈的人,讓平時安靜的Brattleboro湧入一股偶戲熱潮。我和我的老公和我在紐約的工作夥伴 Morgan 以及他的男友一行四人,也是這群觀眾之一,除了想一賭這個頗負盛名的偶戲節之外,也想和來自台灣的朋友聚一聚。真快樂掌中偶戲團應邀參與演出,是該偶戲節唯一來自亞洲的團體。


在我們看到的四場演出中,我想深入討論的是一齣由法國Velo Theatre劇團(帶來的月亮上的兔子( There’s a Rabbit in the Moon)” ,他們在2001為該偶戲節帶來一齣針對十二歲以上觀眾的作品空中的呼喚(The Call of the Air)”,今年二度造訪偶戲節的戱則是為四至九歲的小朋友量身訂做的。
當觀眾在劇場迴廊等待時,工作人員跑出來說:「演出長度五十分鐘,想上洗手間的人請乘現在。」這對熟悉兒童劇場的人應該是習以為常的慣例,但是他在後面加了一句:「因為一旦演出開始,你幾乎是不可能離開。」大家心中有個問號,但是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了。

在戲開演之前 (或者應該說是戲的前導),兩名身著睡衣的演員告訴大家我們要一起去造訪專門收集夜晚的湯姆斯(Thomas Snout),表情嚴肅的女演員接下來問大家:「你們有準備睡衣來看戲嗎?」答案當然是NO,沒想到他們打開一個衣櫥,開始把衣櫥裡一件件的睡衣遞給觀眾,直到每個觀眾都穿上睡衣,女演員才搖湯瑪斯的門鈴,在搖了好幾下都沒反應之後,帶著一頂高帽子的湯瑪斯出其不意地從衣櫥裡跑出來,今晚沒有打算讓一般人參觀工作室的他要大家離開,(一開始就把觀眾趕回家,夠逆向操作吧?) 女演員向他表明;「大家穿好睡衣,都準備好要進入黑夜的世界了。」湯瑪斯才不情願地讓大家從衣櫥進入他的工作室(一個由黑幕圍成的圓形劇場,大部分的觀眾席地而坐在圓形的一邊)。這個設計馬上讓我回想到我小時候,衣櫃一直是我躲藏的第一選擇,相信這也是很多人共同的經驗。

勁爆的事情就在此時發生了,先是一位手抱嬰兒的媽媽正要跨過衣櫥時,湯瑪斯居然對她說:「This is no good…」堅持要這位媽媽離開,顯然他覺得這麼的小孩並不附合他的觀眾年齡層,媽媽很不情願地站在門邊,最後還是在所有的觀眾都入場完畢後,她才被安排坐在表演區前缘。當大家坐妥了,湯瑪斯把衣櫃的門關上(就在此刻,我們了解了為什麼演出中上廁所是件很困難的事,因為看起來,我們被黑幕圍繞,而衣櫥似乎是唯一的出口), 帶有很重法國口音的湯瑪斯才說了幾句話,一個小女孩就開始嚎啕大哭,湯瑪斯毫不留情地打開衣櫃的門,手勢一擺,可以看出又一個既不好意思又不甘願的媽媽, 帶著她的小孩離開現場。身為觀眾的我,雖然同情這個媽媽,但是也為這個演出鬆了一口氣,因為我深深地了解,沒有什麼比一個哭鬧的小孩更容易讓演出者及觀眾 都懊惱。

來偶戲節當天早上,在我帶領的一個偶戲研習活動中,就有一個這樣的小孩。由於我考慮到主辦單位的立場,及對於他的父母有可能介入的期待(可惜並沒有發生),我讓一個十八個月大的小孩掌控了大部份人的注意力,讓其他的父母很不高興,顯然這是個很大的錯誤,湯瑪斯先生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

戲在衣櫃的門再度關上後正式開始……湯瑪斯向大家說明他是一個夜晚的收藏家,他數落著一串夜晚的標籤,有溫暖的夜,有孤獨的夜,還有可口的夜,幫夜晚帶上了不同的面具。

當他要介紹他的助理小兔子時,他發現小兔子不見了,(到目前為止,你可以發現,並且會持續發現,這齣戲的結構裡有許多問題/ 困難的牆出現,它迫使觀眾去思考,如何繞過或跳過這些牆,好讓這個旅程持續) ,少了助理的擊鼓音效,他只好自己發出戲劇性的聲音,同時伸手進一個白色大型旅行背包中,拿出一連串不同的物件,他一邊拿出物件一邊說出物件的名稱,包括了一台賓士汽車模型、一個懷錶、一個迷你布偶,然後一個想像的旅行就開始了。

在旅行的過程中,留聲機所播放出來歌曲敘述了我們在夜晚會有的各種感覺。我很高興偶而能在兒童戲劇中聽到這種非常浪漫的歌曲(可能會被一般人歸類為非兒童類的音樂),它為該劇增添了另一個層次,一個成人和小孩有可能共享的生活經驗的層次。這個層次常常會被一些人在做兒童劇時很快就會被自動切割開,好像大人和小孩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他們忘了大人也是從小孩長大的,小孩也不會一直是小孩),這樣的層次還發生在該戲不同的地方。例如---戲發展到湯瑪斯先 生把一堆象徵惡夢的填充偶及物品放在一台推車中後,戲開演前的那名女演員從劇場後方的黑幕之間出現,她表情中立地把這些物品丟到一個水桶中,好像清理垃圾 般地把他們帶走。在劇場中,運用視覺化的戲劇效果,讓觀眾知道這是一種他們可以處理感覺的方式。對孩子來說,這是一個多麼直接而可以接受的方式,如果生活 中有讓你不舒服的東西或感覺,倒掉它不就好了嗎?對大人來說,雖然反而抽象,但是也是心理治療的一個妙方。

這個手法在戲接近尾聲時再度出現,湯瑪斯把小錫兵故 事中的那條魚吃得剩下魚骨頭,好救出小錫兵。與其隨意把魚骨丟掉,他決定為這個魚骨頭舉行一個葬禮。他把裝小喇叭的箱子當做棺材,然後問觀眾有沒有害怕的 事物,如果有的話,拾起一片之前他撒在劇場代表黑夜的紙片,讓那紙片代表你的恐懼,然後把它放在這個箱子裡,他和那個女演員一邊吹小喇叭一邊讓這個箱子繞 場一周,像是為所有的恐懼送葬一般,最後由女演員把箱子帶出場。

最後在他打開衣櫃門的時候,他發現了他的助理小灰兔,他要求一名十分猶豫的小男孩跟著兔子耳朵的方向走出劇場,小男孩站在兔子和媽媽之間左右為難,湯瑪斯要媽媽按兵不動坐在原地,堅持要小男孩勇敢地跨過劇場走出去,在一兩分鐘的來來去去之後,小男孩終於自己走出去,隨後就有一群小孩跟著走出去。現場頓時泛出一種解脫的情緒,彷彿觀眾卸下了一個重擔,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夢境,或是為那個小男孩的勇敢感到高興,也有可能是因為心理黑黑的那個角落變輕了一點。

英國的Brighton Festival劇評中指出:「看完這齣戲的小朋友,有可能會在想到湯瑪斯先生時就會忘掉對黑暗的恐懼;要不然,在想到那白色的魚骨頭和那個葬禮,至少也會打個寒顫。」這齣戲讓人印象深刻可見一般。

誠如我之前提到的,這齣戲逆向操作的手法和台灣及美國的兒童劇的味道大不相同,首先它古歐洲的灰暗色調宛如一個漩渦式的視覺效果,讓你忍不住要更深入的去觀察那一層層堆砌的景深,不會被像Hello Kitty式的三原色或粉色系列,在看到第一眼後視覺就滿滿的色彩所佔滿而停止前進。

它淺淺淡淡的流水聲及人們竊竊私語的音效,加上浪漫的老歌,讓環繞劇場的黑幕不再只是黑幕,而是一個完整的情境,和大部份常見高頻率、快節奏及被動引導性的兒童音樂比起來,該戲很智慧的微調音樂及聲音,讓觀眾可以有很大的空間去想像及探索自己內心的世界。

該戲的燈光更是它成功導引觀眾進入想像空間的重要音素之一,把持給一點,卻可以代表全部的原則,在掌控觀眾的注意力的同時,也讓不同的情緒可以自由地在劇場中流竄。

最後我要提到的是該劇處理恐懼這個主題的方式,我很為他們沒有採取譁眾取寵或一廂情願的方式而拍拍手。首先湯瑪斯並沒有因為這是兒童劇,他就把自己變成很多兒童劇會出現的大哥哥或是英雄的腳色,他忠於該腳色原始的個性,誠實地扮演一個很嚴肅收集夜晚(夢境)的 說書人的腳色,不因為觀眾中有小孩就要把他的表演裹上一層糖衣。他勇敢地帶觀眾進入內心很深很深,一個黑黑的角落,去把我們平常不願去碰觸的感覺翻出來, 再用很戲劇的手法,讓觀眾勇敢地去面對這些感覺。我必須要指出,創作者如果沒有很大的信心,是很難創作出這樣的作品。同時,一個好的兒童劇除了吸引他設定年齡層的小孩之外,同時也要能吸引大人的投入,看了我以上對該戲的種種說明,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的結論了。



文章日期:2008-09-27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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