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割 Paper Cut
我剛從以色列的International Festival of Puppet Theater Jerusalem 演出回來，就接到該藝術總監的e-mail，告訴我來自他們劇團相關單位School of Visual Theater的偶戲藝術家YaelRasooly正在紐約藝穗節演出，巧的是我剛好錯過她在耶路撒冷偶戲節開幕夜的一場演出，之後我不斷聽到大家在說那是一個多麼好的演出，沒想到我回到紐約後，居然還是趕上了。該演出是在紐約東下區的一個CSV Kabayitos藝術中心演出，該中心原本是一所學校，後來改設為藝術教育中心，整棟建築中還包括了另外兩個可提供演出場地的單位: Theatro SEA 和CSV
Flamboyan 成為舉辦藝術節的絕佳場地。
我們一進入劇場沒多久，演出時間還沒到，Yael就正經八百的坐在幕前的一張桌子後面，桌上有一座撥話式的老電話、一台老舊的收音機、一個小型盆栽、一個可以伸縮的長頸桌燈和一個裝滿鉛筆的罐子，所有的道具在節目過程中都被用來做演出的物件。Yael打扮得就像50年代的秘書小姐，她先是抱怨空間的狹小，把她拘限在一張辦公桌後面，連窗戶都沒有，也沒有多餘的人手，一切都要自己來。
她坐定後，頻頻跟進場的觀眾打招呼，但一直提醒他們，他們來晚了，但事實上時間還沒到，有些觀眾當真，還跟她道歉。在藝穗節的工作人員宣布幾項注意事項後，節目正式開始。場燈一暗，桌燈亮起，Yale在燈下做了一個米高梅(MGM)電影開場的獅吼，只是在紙板做成的緞帶框後面不是獅子，而是她，簡單而幽默，也給觀眾一個提示，讓觀眾知道這個節目跟電影有關。
她和眼前一位不存在的訪客對話，告訴他沒有預約就要坐在那邊等，她順手指向觀眾席跟他說：「你沒看到接待室裡已經有這麼多等著見Mr. McGuire的人嗎?」一句話，一個手式，她再度就把現場觀眾納入她的演出。當她提到Mr.McGuire時，姿態一轉，就一副小鳥依人，深情款款的模樣，顯示了她暗戀著她的老闆。
接下來，Mr. McGuire這個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的老闆透過對講機跟她通話，要求她幫忙他寫一封信，她立即準備好紙筆，沒想到他是要寫信給他的情人，還要她幫忙挑選購禮物給他的情人。女秘書深感絕望，頓時陷入一個幻想的世界，想像自己是電影裡的女主角，和秘密情人去世界各地渡假。她從桌後拿出檔案夾，原本是要處理的文書，變成一頁一頁的立體風景，再拿出風景月曆，她配合各頁不同國家的風景唱出用不同語言的情歌。
接下來，從老電影的黑白照片烤貝製作成的紙偶，有不同尺寸、不同角度、正反面。她一人分飾多角，一下子是浪漫無知的女秘書，一下子是濫情的Richard花花公子，一下子是假扮成女傭的Richard前任情人，因忌妒生恨而企圖謀殺她，融合了數個希區考克電影中的情節，故事精彩，演出更是令人叫絕。
前一刻，她假裝是Richard一手抱著女主角背影的紙偶，輕拍她的肩膀，想說服她一切都會沒事。 她一轉身觀眾看到紙偶女主角的臉，她又變成女主角在向Richard哭訴，Richard為了安撫女秘書，提議他們一起去度假。女秘書來到Richard為她安排的度假豪宅，號稱是Richard聘僱的女傭為她泡茶。為了保持紙偶的一貫型式，將3D轉化成2D，一個貼著紙茶壺圖片的真茶壺倒出水來。女傭一邊把茶包放入水中， 一邊敘述Richard的前女友(其實是女傭本人) 如何的被謀殺而失蹤，想藉此來恐嚇女秘書。杯中的茶包被她不斷的捏擠，茶水逐漸變成紅色，和謀殺的情節對應。
當女傭在暴風雨夜，再度進入房間時，Yael先持著一個頭上有長角的黑影紙偶進入台燈光區，但是隨即跟著影子進場的是忌妒女傭，原來她的忌妒讓她化身成惡魔。當女主角昏倒在地，她倒拿著Richard 的照片，一邊著急的問說：「妳沒事吧？妳沒事吧？」同時間轉動照片，讓觀眾產生和躺在地上的女主角一樣的視覺角度看著Richard，真是妙透了。
另一個絕妙設計的例子是，她用一張女主角正面照片的面具遮住自己的臉，但說到激動處，為了強調她要看清事實，她用力一戳紙偶的眼睛，紙眼被推開掉落，她自己的眼睛出現在面具後面，巡看四處，真的是直接了當，一針見血。
演出中，她不斷的透過擴音器音效來跟她對話的老闆對話，還有反應漸近漸遠的腳步聲，還有辦公室裡喜歡流言流語的女人們，更別提當她三不五時從幻想世界醒過來時，她總是沒有忘記反應現場觀眾，就好像他們真的是坐在接待室等待的訪客。耐人尋味的是，在我們進場後，我選擇了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我老公偷偷開玩笑的問，這齣戲不會要求觀眾上台配合演出吧？如果有的話，這可不是個好位置 (通常表演者會選擇第一排的觀眾) 。我拍拍他的手背，跟他說：「I don’t think so」 沒想到，其時全場的觀眾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做了整個節目的配合演出。
最後她驕傲地拒絕Mr. McGuire花言巧語的哄騙下離開她的辦公室，熄燈前，她在燈下再做了一次河東獅吼，這次不再只是電影公司的招牌，而是單純女人獨立自主的宣言，前後呼應，一氣呵成。
Yael在整個演出中，不但以精彩無比的solo演出詮釋不同的角色，同時透過各種紙偶協助故事的發展，型式簡單卻充滿層次，讓觀眾很容易就跟著她進入她的想像世界 她適時調整台燈，造成聚焦效果，從服裝道具音樂，到角色人物紙偶的選擇語設計，都是以老電影調子包裝，非常有味道。紙偶與物件的操作，純粹是用來作指示性的象徵，給予觀眾不同角度與距離的效果，彷彿鏡頭的伸縮與轉移，這個真的也只有在偶的世界才做的到。
耶路撒冷的偶戲節雖然節目精彩，沒想到唯一漏掉的一個想看的節目，居然是在我回到紐約之後才看到，希望台灣得觀眾有一天也可以看到這個娛樂性與藝術性兼具的好節目。
文章日期：2011-08-27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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